注意﹕ 「ぴ」這個字往往會印不出來﹐所以請注意檢查﹐謝謝﹗最後定稿主要增加 最後一段。 自由與奴役 (再次最後定稿) 張系國 快活林 寫下題目也不免好笑﹐這該是我在本世紀末寫的最後一篇專欄﹐不能不取個危言聳聽 的大題目。千禧年世紀末幸或不幸可以說沒有重大新聞﹐各家媒體都叫苦連天﹐你幾 乎可以聽見媒體大爺們在祈禱﹕“車臣千萬拜托打個戰吧﹐恐怖分子幫幫忙炸架飛機 吧﹐我們是惟恐天下不亂哪。天下再不亂我們一窩死﹐還報甚麼新聞﹖”但是我可以 笑別人﹐自己其實也沒有特別驚人的見解。不過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二十世紀無 疑是積少成多的世紀﹐那麼二十一世紀是否仍舊會如此呢﹖ 本質上二十世紀是積少成多的世紀﹐大約不會有什麼太大爭議。每樣東西都要多﹐多 了就可增加個人的財富和社會的福祉。幾次工業革命的目的都是為了提高生產力﹐增 快積少成多的速度。人人追求成長﹐成長就是幸福。 積少成多也被視為個人的美德。懂得積少成多的道理不僅能夠累積個人的財富﹐也同 樣可以累積知識或其他的東西。中學時代﹐一位英文老師的話留給我深刻印象。他大 聲疾呼說﹕“同學們﹐你只要每天背一個英文生字﹐一年就記住了三百六十五個生字﹐ 十年就有三千六百五十個生字﹐三十年就破萬字。你一天背一個字有何困難﹖三十年 後你就比任何人都懂得更多英文生字﹗” 他的話並不錯﹐可三十年後竟沒有一位同學做到。積少成多的論調聽多了就見怪不 怪﹕“每天存一塊錢用來投資﹐三十年後你就是百萬富翁﹗”﹐ “每天節省十分鐘﹐ 你就無事不成。”﹐ “每天.......” 英文老師的話令我慚愧了多少年﹐很久以後才明白﹐積少成多並不是說給我聽﹐而是 說給大公司老闆聽的。你有沒有注意到﹐電力公司、煤氣公司、電話公司寄給你的賬 單時常會多個五角錢﹐差額不大﹐你打電話去討債的時間都不只這五角錢。何況現在 大公司的電話越來越難打進去﹐故意讓你死等活等、等到你頭髮都白了只好知難而退。 賬單絕不是偶然印錯﹐很多公司就靠故意印錯賬單來賺大錢﹐欺負小老百姓不看賬單、 或者看不懂賬單。大公司老闆十分清楚積少成多的道理﹐任何小數目如果乘上個大數 目﹐都會變成大數目。 所以我從不讓任何公司從我的存款戶頭裡直接提款﹐寧可每月自己一筆一筆付清﹐讓 他們無機可乘。我這種做法其實用處不大﹐但公司和個人之間的確有矛盾﹐正展開另 一場奴役與自由的鬥爭。這場鬥爭沒有過去奴役與自由的鬥爭那麼驚心動魄﹐但它的 代價一樣是人的靈魂。公司為了積少成多﹐必須鼓勵個人不斷擴充他的願望。每實現 一個願望﹐不但不會使人更充滿﹐反而使人變得更貧乏。我們都知道這個道理﹐可是 很少人真正相信。我也是死不相信的一個﹐直到最近終于有點信了﹐但還是不明白為 什麼會這樣。願望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實現願望反而使人變得更貧乏﹖願望是法國哲 學家沙特所說的「錯誤的信仰」嗎﹖大多時候我們實現願望時﹐才發現它不是我們所 要的。人人都責怪台灣變成貪婪之島﹐但不正是這貪婪之島讓大多數人的願望得到最 大滿足﹖ 也許﹐讓所有的願望都實現﹐才是個人或人類最反諷的詛咒。二十一世紀究竟是積少 成多的世紀﹐還是化多為少、以簡御繁的世紀﹖化多為少、以簡御繁是否會成為另一 種流行品味﹐還是有實質上的差異﹖千禧年過了再見分曉。 剛好讀到劉大任兄記念大風社的文章。那時居然會為了大風社和他絕交﹐現在想來真 不可思議。大風起兮雲飛揚﹐轉眼近三十年﹐昔日社友胡家縉、唐文標墓木已拱﹐我 們的願望仍然沒有實現。但也許這反而是好的﹐少年中國的願景是潘多拉寶箱裡最後 一個精靈﹐伴隨著我們進入二十一世紀。